第5章

　　不配被救赎
　　裴思洛浅浅地笑着，眉眼低垂。
　　车库里昏黄的灯光透过茶色的车玻璃，悄悄打在他脸上。
　　帅气得张扬又克制。
　　温瑜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
　　怪不得他演的偶像剧评分那么低，追完的粉丝却那么多。
　　幸好她自己不是什么外貌协会的会员……
　　温瑜清了清嗓子，对裴思洛说：“我又不是你的粉丝，我怎么知道？”
　　他歪了歪头：“可我就想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
　　望着他一对儿少年感十足的小犬牙，温瑜吸了口气：“还是有点像吧……”
　　裴思洛眼底的笑意更盛：“看来我粉丝挺有眼光的，跟姐姐想到一块去了。”
　　温瑜抿了抿嘴唇，懒得再理会他……
　　她拍了拍布丁的小脑袋：“宝贝，上车吧。”
　　布丁听话极了，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轻快地跳进了车后座。
　　温瑜跟在布丁后面也上了车。
　　张奇很快启动了车，往裴思洛家开去。
　　一开始，布丁是被温瑜搂着的，离裴思洛还有些距离。
　　它眨巴着可可爱爱的豆豆眼，左看右看，忽然乖巧地拱了拱它脑袋边上裴思洛的手。
　　裴思洛被蹭了一手的毛，他先是愣了愣，很快又张开五指，试探着搭在布丁的头顶上。
　　轻轻地揉了揉。
　　布丁也配合地蹭他的手。
　　裴思洛眼神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手法生疏地给布丁做起头部按摩。
　　温瑜却在旁边偷笑。
　　看来裴思洛确实没接触过狗狗。
　　很少见人撸狗这么不熟练……
　　“你可以挠挠它的下巴，布丁最喜欢被揉下巴。”温瑜轻声指导他。
　　裴思洛顿了顿，听话地把手伸到布丁的脑袋下面，摸索了一阵子，终于找到狗狗下巴。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揉搓着。
　　布丁被他伺候得舒服极了，开心地咧开嘴，伸出舌头想要去舔他。
　　裴思洛左手上带了个黑色的运动腕带，被布丁用口水给弄湿了。
　　他忽然皱了皱眉，猛地把手抽了回去，双臂抱胸，把头偏了过去。
　　温瑜疑惑：“怎么了？你有洁癖？不喜欢布丁舔你？”
　　裴思洛面无表情地摇头又点头：“没洁癖、不喜欢。”
　　温瑜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喜欢被狗舔，以后还怎么养狗？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之间气氛微滞，始终无话。
　　车子很快开进了裴思洛的别墅小区。
　　张奇把车停在别墅的地下车库里，飞快地下了车，贴心地替温瑜拉开车门。
　　温瑜点头向他以示感谢，便牵着布丁走下车来。
　　张奇又连忙走到另一侧，扶着裴思洛下车。
　　这一路上，自从被布丁舔了一下，裴思洛就一直沉默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靠在车后座上一动不动。
　　他双眼本就无神，让人看不出在他想什么。
　　温瑜叹了口气，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裴思洛相处。
　　他这人，有时候乖巧撩人，有时候却叛逆呛人，或者干脆就一言不发，用沉默和回避来面对别人。
　　就挺莫名其妙的。
　　三人一狗从地下车库上了楼。
　　一进客厅，温瑜就愣住了。
　　裴思洛家别墅的空间很大，但整个屋子却空洞得吓人。
　　墙壁统统粉刷成白色，也没挂任何装饰物。
　　客厅里只摆了一张素色的沙发和茶几，连电视柜都没有。
　　屋子里所有墙壁的折角处，都用白色的塑料泡沫层层包裹住，应该是怕裴思洛撞伤自己。
　　张奇把他给安顿到沙发上，又转头对温瑜笑笑：“温小姐，不好意思，小裴老板也是刚回国两天。家里东西挺少的，也不敢放太多……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跟我提。”
　　温瑜回笑着：“不用麻烦了。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指导裴先生和布丁共同训练，没必要准备太多东西。我也待不了太久。”
　　张奇点头：“还是温小姐脾气好。”
　　他继续说：“这别墅平时就只有小裴老板一个人住，他不喜欢请太多保姆……之后两个月，这个也就是你跟他常住。我会每天过来收拾东西，添买一些物资……温小姐，我带你四处转转？”
　　温瑜点头。
　　坐在沙发上的裴思洛却忽然开口：“张奇，别带她进我房间。”
　　他浑身的气压有点低，半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张奇嘴上应着“知道了”，却偷偷冲温瑜挤了挤眼睛，像是在批评自己家小老板脾气真差。
　　温瑜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
　　她牵着布丁，跟在张奇身后，慢慢地在别墅里逛了起来。
　　裴思洛的家真没什么可逛的，每一个房间都跟客厅差不多。
　　苍白、空洞、贫乏……
　　温瑜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
　　他家的环境很压抑，跟裴思洛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两人走到了二楼，张奇指了指面前的一间客房：“温小姐，这就是你以后的卧室。”
　　温瑜应了应，推开门。
　　屋里的东西很简单，只摆了素色的柜子和一张双人床。
　　地上还有一个格格不入的粉色狗窝。
　　张奇挠了挠头：“一开始还以为是布丁是母狗，就买了个粉的……”
　　温瑜笑了笑：“没事，挺好看的。”
　　她拍了拍布丁的脑袋，让它进窝里试了一下，大小刚刚好。
　　“张先生费心了。”温瑜对张奇道谢。
　　两人从卧室出来，又拐了个弯，走到了二楼尽头的房间门口。
　　张奇叹了口气：“这个就是小老板的卧室。”
　　他把手搭在门把上：“要进去看看吗？”
　　温瑜想起裴思洛的话，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他也不想我进去。”
　　张奇皱了皱眉，压低声音：“温小姐，你也别怪我小老板。其实他挺不容易的。之前他脾气跟现在很不一样，只不过……唉……”
　　温瑜共情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没关系，我不会说打击他的话。”
　　温瑜又怎么会不懂呢。
　　她从小就在做各种盲人相关的志愿服务活动，接触过的视障人士多得数不过来。
　　乐观的、悲观的、希望的、绝望的……
　　她听过那么多故事，见了那么多盲人，最是懂得如何跟他们相处，才能让他们感觉到舒适和尊重。
　　张奇赞许地冲她笑笑：“温小姐，我对你是放心的！”
　　不知不觉，两人把别墅逛完了。
　　下楼的时候，温瑜看到裴思洛正在玩手机。
　　盲人当然也是可以玩手机的。
　　市面上所有的手机和电脑都提供无障碍模式——利用电子音，倍速阅读屏幕上的内容，并通过双击来进行选定。
　　只要足够熟练，视障者和健视者可以一样流畅地操作手机。
　　但是……裴思洛显然并不熟练，他把倍速开得很慢。
　　无障碍模式提供十个档位的阅读速度，10档相当于是普通人的三倍语速。
　　温瑜接触过的盲人，都很适应这样的语速。
　　但……裴思洛只开到了二倍速。
　　听到两人下了楼，他忽然把手机扣在沙发上，神色有些局促，像不希望被人发现自己在做什么。
　　手机是扣下了，但苍白的读屏电子音却没有停。
　　温瑜虽无意偷听，可是耳朵是关不上的……
　　她听到裴思洛在刷某博：
　　“大和娱记近日曝出裴思洛退出EXIT的真实原因，竟是队内不合！主唱裴思洛和队长陆渊四年以来一直不合。两人之间的矛盾，终于在裴思洛从美国归国时候，彻底爆发。人气忙内突然退团，EXIT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正是王薇给她看的热搜榜一。
　　一时之间，温瑜和裴思洛都很尴尬。
　　他慌乱中拿起手机，想要关闭读屏，但是因为操作不熟练，碰到了重播……
　　电子音又开始重复播放这段八卦。
　　裴思洛微微低着头，神色羞赤，耳后红成了一片。
　　看着他这个样子，温瑜叹了口气，走上前两步。
　　她从裴思洛脑后探出头来，就着他的手机，轻轻操作了两下，关掉了读屏。
　　温瑜望着他：“其实……你不知道怎么关的话，可以在手机侧面开静音模式。”
　　裴思洛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我知道……我只是忘了……”
　　他咬了咬牙，耳后依旧泛红。
　　不知道为什么，温瑜却忽然觉得他傻得有点可爱。
　　她无声地笑了笑：“好，下次别忘了。”
　　站在一旁的张奇，看两人气氛有些微妙，也不想再呆，随便找了个借口：“快到午饭时间了，我去买点吃的回来做饭。小裴老板，你先陪温小姐待会。”
　　话音未落，他转头就走，只留下温瑜和裴思洛。
　　大厅的门刚关闭，裴思洛却忽然抬起头，冲着温瑜，声音里有些认真：“我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温瑜愣愣地看他：“你说。”
　　“姐姐，你跟我共同训练几天，就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跟张奇说我和布丁不合适，要取消合同。反正你一开始也不同意的，不是吗？”裴思洛一字一顿地开口。
　　温瑜皱起眉头。
　　怪不得裴思洛今天这么配合……看来他只是不敢在张奇面前反对罢了。
　　她立刻拒绝：“不可能。既然已经签了合同，我就一定会认真履行我的工作。”
　　裴思洛没什么情绪地勾了勾嘴角，冲她扬起眉毛：“你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有的人就该无可救药……”
　　温瑜声音温柔又坚定地打断他：“不是这样的，这世上每个人都值得被救赎。”
　　“所有人，除了我。”裴思洛却嗤笑一声。
　　他低沉地开口：“姐姐，我是个不值得被救赎的人。放过你，也放过我吧。”